胭脂泪妆

首页情感故事正文人气:363 ℃时间:2019-03-18 21:19:02

淑菲儿呆坐在柳家如诗如画般的庭院里,看那莲花池畔粉嫩的水灵荷花,已有蜻蜓盈然立于上头,不想一个小石子射来,叶面与花苞一阵颤抖,惊怯了蜓儿,急急扇动着羽翼飞起。淑菲儿侧目一看,原来是二哥德南的儿子,正拿着弹弓追着枝桠间穿梭的黄鸟呢。

淑菲儿闭目养神了一会儿,忽然听见一阵脚步声,急忙向身后望去,谁知竟是二少奶奶的丫鬟小蝶。淑菲儿心底一阵失落,丧气地继续赏莲。小蝶走近了,对着淑菲儿一楫身,伶俐的口齿接着就开启了:“三少奶奶,老太太那边有客,大少爷和大少奶奶陪着谈生意,就不设各房的碗筷了,四少爷、四少奶、五小姐、六少爷、大姨太、二姨太、四姨太,都在二房吃饭,二少奶奶叫我请你也过去。”脆婉娇声铃领道完,淑菲儿的心中却是一股深深幽怨。又是二少奶奶设房。她实是不想去。

二少奶奶母凭子贵,和二哥德南四年前生了儿子,被老太太一天到晚护着、宠着。现今四弟的媳妇惠芯也有了喜,她更加悲伤了,这些时日,全部独自呆在房里,叫搓麻将也不去,借口是身体不舒服,实是不想听三姑六婆嚼舌头,说自己盯不住成宇,又让他到外面窜去了。

“知道了,真是麻烦二嫂了。”她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说话间,翠儿已捧了妆奁过来,淑菲儿朝镜里凄凉一笑,自取鄢然。

饭席之中其乐溶溶,二房的张妈有一手好厨艺,两个拿手菜,四喜团子和貂婵豆腐都入了席,桌上主家,桌外下人,都吃得眉开眼笑,鸭舌汤罢了,众人都不尽兴,主家便摆了麻将来搓,二房,三房,四房和五小姐一围,御制骨块刚拿出来,边头就上了八宝茶,把大家敷衍得滴水不漏,可是淑菲儿只觉惶然和无助,仿佛自己的手脚都没处搁,摸了几圈,把十只葱管似的长指甲现了出来,着实引了妯娌们的惊叹,最后还是端琴,送了她一套银缕甲套。用螺钿漆盒盛着,其中中指的一对最精美,尖尖三寸长,缕着并蒂荷花下的鸳鸯戏水。

未消寂寞初长夜,只羡鸳鸯不羡仙。

当年,淑菲儿曾是前清朝臣魏氏之女,在魏家的地位是最受宠的。可魏家在清庭衰败之时迅速没落,到了民国三年,已落入举家食粥的地步,柳家过去是商人,却正好趁着时机发迹起来。与魏氏是旧交,早先定下的娃娃亲也未说因魏家没落而毁婚,于是在三公子从东洋回来的第二个月便完了婚,堂堂堂正正地进了柳家的门。

“成宇……”淑菲儿迷迷糊糊地念叨着,天,已经暗了下来,遥遥地,可以望到另一个院落的灯火,她扶着窗棂向外望,明月已经东升,各房现在要么琴箫和鸣,要么同在塌上烧烟,唯自己这边,孤零零的一个人,碧绡纱帐,幽静如水。

“还是老三最有出息,家里的用度大都是靠他的进款,其它各房,要不是守着从地租上收利,几个兄弟早坐吃山空了。”淑明曾听大嫂私下谈论过自己的丈夫,虽然她对生意上的事不懂,但知道在众人的眼里,成宇是个有出息的男人,是她世界的全部。

是的,全部,她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可他,也很爱她呵,这几乎是一件奇事,新派的男子竟会深爱这个成天将下巴颏儿抵在掐芽高领中的旧式小姐。

当初的夜晚,洞房花烛,成宇因为是家里逼婚而负气不揭新娘的盖头,他,是个新派的男子,怎愿娶一个成天将下巴颌抵在掐芽高领中的旧式小姐。

待倒头要睡的时候,却见到少女自己将盖头默默掀下时的忧伤。娇好的面容,在残烛摇曳的光影里晶莹如玉,仰止间,石榴红玉的流苏轻轻叩击,细碎的声响有如初春冰裂,而在夜色与烛辉的明灭之间,她的青丝红唇便是那湿润流动的艳影,惊鸿一瞥让他着实痴了。许是酒意上涌,他喃喃地叫了一声:淑菲儿……没等她起身,就一把抓住她的臂,将那锦绣凤披作一把握了,趁她惊慌间强拥一怀软玉温香,而她,早已是心慌意乱,面向他的眸子里已是满泓秋水……淑菲儿伏在镜前哭了起来,平伸着手臂,广袖旖逦,灯下凸现出大朵大朵媚红色的牡丹花,襟上袖口,裙摆衫边,长长的掐牙与镶滚们是寂寞中痛苦翻动的波涛,无风也起浪,斯人独缠绵。

静夜中传来车驾的声音,大门开启的闷响,健硕的男人踏在青石上的足音,她听见管家柳叔跑前跑后的殷勤,使女们接衣递水的慌乱,心眼此时,彻底清明——是他,他回来了。

慌忙将镜前的东西收拾好,叫李嬷备好莲子燕窝羹,一臂里拢平有点毛的头发,一臂里起身去迎他,哪晓得他来得极快,紧跟着挑灯的翠儿细碎的脚步,就上楼来了,淑菲儿急急跑到梯前,正迎着他,隔着小别的相思,万语千言无法诉说,只有在轻轻地喘息,他看见她激动而慌乱的神情,两手扶在壁上驻足不动,一对耳环坠子却摇晃得如同打秋千一般。他知晓自己是对眼前这小女子动心了。不然,他也不会搁了这么久,还挂念着她,专跑回来这一趟……翠儿知趣地提着灯下去了,光明渐渐隐弱,他在黑暗中再上了两级台阶,一把抱住她,吻上了她的唇。

在床上的时候,淑菲儿原想依旧例婉转承欢,哪知他先躺下了,扳她起来,置她骑在他的身上,这让淑明又羞又怕,想要挣扎,却被他一把握住了腰,动弹不得,再辗转时,便是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欲望满涨的他,尽情地将碧落黄泉求之遍,一更夜雨摧桃花……然而,在成宇的身上,淑菲儿隐约地嗅到了不属于自己的胭脂味,她心里一阵颤栗不安。她明白了姑嫂之间的传闻并不是流言。画舫歌船,青楼酒肆,是他生意之闲去的场所,这一切,原本在她听来,半信半疑。但现在……“成宇,成宇……”淑菲儿轻轻推了推他,成宇含糊地嗯了一声,挪动手臂,搂住她的细腰。“成宇,告诉我好么?你这些天过得好么?晚上一个人睡得好么?成宇……”

“你想问什么?”他仍是装迷糊。

“你不知道你在外面,我有多担心,我每天都想着你……”

“好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担心什么?不跑丝绸生意,这么大的家撑得下去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些兄弟的德性。”他放开了在她腰间的手。

“可是成宇,你告诉我好不好?我想知道,求求你,我想知道……”微明的晨曦中,女子长发散乱而唇色鄢红,怯弱而神经质地摇着他的手臂。

“够了,我只有你一个女人,一个我养在家里的女人!”他说罢,狠狠握了一下她的肩膀,任她在臂中泫然而泣。

成宇在青楼的相好是碧云轩的名花银釉,当然银釉爱的不止是他的钱,柳三公子高大俊美,气度不凡,更深沉的是,他和那些客人不一样,他懂得对女人的温存,可是……三公子是不会带她回去的,崇尚理义的柳家是绝对不会要堂子里的人作妾的。这点她很清楚,这也是当初他们之间最大的悲哀。也因此在承欢作乐之中带了点绝望的哀伤。

民国十二年,正是流行新装的时候,柳公子带着好友,把碧云轩的乐班都请上了银釉阁,除这些乐伎外,其他人都是洋服新装,柳公子一身白西装,银色雕花手杖,在诸多胭脂艳影之中,宛若玉树临风。堂子上了最好的菜,一席人热热闹闹,划拳猜令,真是好不自在。可是银釉心里明白时今晚是柳公子来的最后一晚了。忧伤之上无奈强行腾驾起笑意,凭着旗袍新装裹出的分明曲线,妖治夺人,逞宠持娇。

嘻笑之中,她看到屏风旁微微露出一张女子娟秀的脸,尖尖的下颌抵在老装的高领里,那精致而悲绝的五官让她突然想到自己镜中的容颜,惊愕之中,屏风后的女子已经意识到被发现了,扭头就走,转身之际,只有那白绸青绣的衫子一角倏忽一现,像遗落暗夜的小块青花瓷,冥冥地听到破裂的声音。

惯谙风月的银釉,知道那是心碎的声音,一个女人见到自己心爱的男人搂着别的女人时冰刀刺入般剧烈的疼,过去她也体会过,可如今她只有痴笑。

没有穿新装的女人,不是这儿的宾客,她知道那定是柳家三少奶奶,容颜与自己酷肖的女人,他曾在她的怀里呢喃着淑菲儿的名字……银釉徒自冷笑,扭过头去,将瓜子皮“噗!”的一声狠狠吐在漱盂里。

那个晚上,成宇当然没有回来,淑菲儿在床上翻腾,哭干了眼泪,随手操起一张帕子就撕,扯成了碎片之后,却耗尽了力气,被也没盖,一袭白衫地倒在床上。第二天就病了,各房奶奶都来瞧过了,暗暗可怜,只有涵珠一个人肯说出口,“哎呀,还不是为了瞧一眼才病的,都是怪我,不该让你去看,可不让你去吧,就说我造谣散谎,说老三的不是,让你去了,又变成这个样子。男人不都是这个样子?大爷和奶奶不也很恩爱么?恩爱照旧也有我的位置,你气他这个做什么?”

涵珠已不再年轻,发黄的脸上扑了厚厚的脂粉,瘦削的身体撑不实流行的新装,但她手中伴她十几年的银凤烟枪依然光鲜华美,看着病怏怏的淑明,她幽幽一笑,在翡翠嘴上实实吸上一口,又缓缓向她喷过去,******的甜香,浓郁里带着醉人的味道,轻柔地笼了她。

“为什么要让我看到,如果光听,我可以不信,可是我看到了……”淑菲儿已经无力了,她泪眼涟涟地看着面前笑吟吟的涵珠,求助般地抓着她蕾丝边的袖子。

“去,找个好的,做他的小,拴他在家里,有了孩子你认了就是了,这是最好的。”

“可是,不!我不要,他说过他只要我一个人的,他只喜欢我一个人!”

“死脑筋,想不通,那你就再不看,再不想呐,抽这个吧,这是好的,百病能医,老三会挣钱,不怕供不起*********给你用。”

*********是上等的******膏,要好好地烧,烧得不好就会浪费了,可惜翠儿的手脚笨,不会弄这个,大姨太又不好开骂,只得亲自为淑菲儿烧烟。两个女人正同倚在榻上抽******,不想成宇就在此时回来,主仆三人吓得慌忙收拾,涵珠不是手脚利索的人,和翠儿配在一起更是整乱的灾星,搅祸的双煞,广袖翻腾之间,只听得铛琅一声,漆盘摔下,烟灯,膏盒等一什精巧物儿全都栽到地上,跌得四瓣八瓣,香消玉陨……狼籍中,眼睁睁地见着他进来看到了这一切,他着实惊忿,瞳眸被怒火烧得焰红,可他终只是冷冷地再看了一眼失魂的淑菲儿,前襟一掀,不落头地又出去了。

三公子最恨抽大烟,这一去,就是整整几个月不回来了。

戒烟,万种痛苦远远地临驾在过去******带来的快意之上,端琴来看她时,正逢上毒瘾发作,手上还戴着那对荷花鸳鸯的甲套,翠儿才捧着一碗药来,就让她打了,一个丫头一个婆子上来架住,好言相劝,她仍是双手乱抓,涕泪交流。

“不行,要绑着!”李嬷急急地对翠儿说,“有没有绳子?”端琴有一条汗巾,宝蓝的底子,此时无奈给了出来,拔落甲套,将她的两只手系住了,美丽的长长指甲似葱如玉,一双皎皎纤手衬着那汗巾子,如同青夜初放的玉兰花,开时有并蒂,黯然中呈现的凄艳……被缚的淑菲儿的样子,双颊绯红,花枝乱横,只把泪眼瞅定天花,呆呆地说:“为什么不叫三少爷回来呢……”

三少爷在十五回来过几天,淑菲儿这些时日,虽想得心如藕节,百窍千丝,可也怨恨他的冷落和移情,始终不多说一句话,冷着脸,僵直地坐在椅子上。夫妻同床却不共枕,明月何皎皎,空照罗帏床,忧愁不能寐,垂泪对枯怀。淑菲儿坐在他的脚头掩面而泣,宽大的白睡袍上有刻丝的玉色凤凰,叠叠皱皱,已不能飞翔。明波流离,只在这本该缠绵的夜,一切却都寂静如死,纱帐迷糊了她微微颤抖的身子,泪光迷糊了他熟睡的脸……他走了后的日子,缓慢流逝如同抽丝,她成天地枯守,太阳有时可以照进三房的正厅,暖黄的光斑,一点点地挪过来,照上她绣鞋的足尖,又一点点地退回去,退到门槛以外,最后带走黄昏剩下的唯一一点温暖,淑菲儿此时便跑出去,将双手伸出了对着暗红苍青的天空,悲伤地说着:“成宇,求你,不要走,不要走……。”

有时也出去走走,无非是连到二房的寂静长廊,半旧的雕花木棂,朱红色的柱子,紫藤花从顶上垂下来,太阳的影子,温暖的虚空,渴求却又抓捞不到……忽然,听见长廊那头传来小蝶银铃般的笑声,还有张妈的骂声:“小蝶,你这个死丫头,又偷酸菜吃!什么时候那坛子都会叫你啃了!”小蝶笑着,一臂里跑一臂里把长长的一条酸菜高高捏起,仰着头吃,模样娇俏得可爱,可是就是不看面前的路,不小心就撞到了呆呆的三少奶奶身上,弄得她白绸青绣的袖子沾上了一大块水渍,“对不起……三少奶奶,实在对不起。”小蝶低下头来含糊地道歉,仄着脸,只把一双大大的杏目向上扬起,黑白分明地斜瞅着她。

淑菲儿不知怎的哆嗦了一下,嘴唇轻轻地抖动着,鲜脆的酸菜还在小蝶的口中咀嚼,牵着额上的青筋暗暗蠕动,淑菲儿看到她拈过酸菜的左手后面两个指头有着葱管一般的长指甲,涂着指甲亮油,如自己的一样……淑菲儿不知道,小蝶怀孕了,怀的是三少爷成宇的孩子,那几天中的某一天,成宇被小福妩媚的笑容所打动,而真正迷惑他的是小蝶的那两支指甲,长长的,玉色透明,就像淑菲儿的手……在二房后花园的假山后面,生满绿蕨和青苔的天然婚帐上点缀着蔻丹花妖媚的红颜,拥抱的时候,小蝶用手拦他的吻,长长指甲的撩拨让他欲罢不能,纵使那个新婚之夜是曾经的沧海,但酷似的感觉使他完全地陷入了激情。一时间竟恍惚,仿佛身下的人不是二房的丫头,而是新婚夜里那个十六岁的新娘……月下花枝的招摇,成就了他的孩子。

奉子成婚,是柳家的大喜事,因为好歹三房也有了后,端琴在这一面上极力支持,持意作小蝶的娘家,从丫头一跃而成主子,也是小蝶的造化,而且三少爷是那么英慧过人,别说作姨奶奶,就是作他的贴身丫头也是好啊,柳家的人都喜气洋洋,不高兴的当然有,那就是三少奶奶淑菲儿。

“我该说的都已说完了,我心里想什么你应该明白,不要再这个样子,你是名门的闺秀,大家的规矩应该明白,纳妾只是为了能传宗接代,对得起祖宗,你懂吗?”三少爷的理由很苍白,甚至让她感到可笑,到东洋去接受新式教育的男人,穿西装拿手杖的男人,却对这些这么计较,这不过都是借口而已,淑菲儿背对着他,只是冷笑,“可以,但不要让我看到!我不愿见你抱她的样子,对她说和我一样的话!”

“你的脾气太坏了!”成宇抢言到:“不要在我面前摆架子,你们魏家已经衰落,早供不起你这个千金小姐,该道歉的我已道谦,原不原谅是你自己的事情,今晚我不会在这里,小蝶是新人,不可以冷落的,我来你这不是为了看你的脸子!”说完之后,他就拿起椅背上的外套,下楼去了,淑菲儿呆了一呆,腾地站起来,将妆台上随手拿到的一个珐琅花瓶向门口扔去,带着哭腔:“去吧!去了就不要回来了!”

花瓶破碎,彩块和清水溅得满地都是,无辜的花枝,暗夜中凄冷的遗落,一地残红——芬芳而婉转的绝望,刺入了心,剧痛而微腥……长久地凝望,幽夜的清寒,他话语中的冷冽,她极力拥抱的痛楚,无声的哀伤,像光滑冰冷的小蛇,慢慢地爬上来,她张大眼睛,所见诸物都有他的影子,银釉摇着东洋绢扇,一脸嘲弄。小蝶嚼着酸菜,笑颜如花……“不,我不要看见,如果这一切我都没看见,我就不会相信那些流言,我就不会和他吵架,不会让他走,他会呆在我的身边,好好爱我,好好陪着我……”

漆奁打开了,明镜里的容颜在夜晚的烛光里显得那么憔悴,而在旧盒上补画的细细描金的花饰又让人觉得是在华美下的勉力支撑——就像淑菲儿此时用香粉和胭脂细细盖去脸上的灰暗与黑黑的眼圈一样,她认真地点红嘴唇,他曾说过她的眼睛和嘴唇很美,她们曾是被他细细抚摸和亲吻过的地方……而最后拿起的就是端琴送的银甲套,尖尖的,长长的,中指是并蒂荷花下的鸳鸯戏水。

未若双眸明似镜,怎落孤身伴灯眠?难消寂寞初长夜,只羡鸳鸯不羡仙。

淑菲儿凄然一笑,抬起右手,娇生生的兰花指上甲套尖尖,江南湖水碧,江南荷叶鲜,郎衣翡翠羽,我着秋叶裳,分羽同相戏,交首共白头。

银甲入眼,如针如刺,酸涩的剧痛几乎让她晕却,血从戳烂的伤口里往外涌,染红了戏水鸳鸯,与先前的眼泪汇作一流,从脸上缓缓淌下来,合着的双眸眼睫长长美似丹凤,这一切在奁盖上的镜子之中如梦似幻,婉若一个奇竦艳丽的妆容。

他,踏夜色而来,随着翠儿欣喜的声音而来,近了近了,她感到蜡烛动摇的快乐,就在她的背后,抱住她,他温柔地呢喃着说:“淑菲儿,我的妻,我今晚是在你这的,我不去新人那里,我喜欢银釉喜欢小蝶但我只爱你,你知道么?”

淑菲儿微笑着颤抖,轻泣出声,在他的怀里,缓缓地回过头来……又缓缓地睡去……她的肚里,未成形的胎儿……已然跟着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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